向“份子钱”开刀 广州的士再改革

广州试点取消出租车“份子钱”的消息一出，犹如一颗石子投入水中。“风险共担、利益合理分配”新型分配方式获得好评的同时，也有观点认为这只是企业换种方式赚取利益，在更详细的分配方法未公布之前，“的哥”仍担心收入有可能会减少。为何“份子钱”会备受差评？此次改革的突破点究竟在哪？最受关注的议价、拒载是否会有所减少？对此，南都记者展开了采访调查。

现状

争议“份子钱”

广州出租车行业曾首创“扬手即停”和“计时收费”的新服务业态，是改革开放引领全国的一张闪耀名片。经过雇佣驾驶员、供车制、租赁制等多种方式后，演变到现行的承包经营制。

“份子钱”，是出租车司机上缴给出租车公司的承包经营费用，每个月的数额相对固定。每一位出租车司机承包出租车的第一天起，就需要按月向企业上缴。“从目前来看，‘份子钱’普遍让人觉得不公平，还没开始运营就已经欠下企业一大笔费用。”广州市交委主任陈小钢此前曾如此说道，他用“出门先挖坑，填坑再出去”来形容“份子钱”给司机带来的重担。

广州公交集团白云出租汽车公司司机刘先生，每天的“份子钱”为180元，一个月下来需要缴4000多元。他告诉南都记者，每个月营运收入为1万元多一点，扣掉社保费等费用，纯收入是六七千元。“有时候收入会更低，但是没办法，这个(承包费)是必须交的。”刘先生说。刘先生这辆出租车，是双班制，不过另外一个司机每个月要交多少“份子钱”，刘先生表示不清楚。

这样的“份子钱”制度，让的士司机极度没有“安全感”，从而导致整个出租车市场出现不和谐的局面，关于“份子钱”的争议，一直未曾停歇。

当然也有声音表示“份子钱”的存在，也有其合理性。“司机拿着企业的车来运营，就要付出相应的成本，这是合理性之一。”陈小钢说。广州公交集团白云出租汽车公司市场经营部经理张亦宁也持相同观点，他表示，出租车是“的哥”的劳动工具，向企业承包车辆理应有承包费，“租别人的房子做生意，房租也是每月支付，出租车的‘份子钱’和这个有所类似”。

出租车司机流失

议价、拒载问题可谓沉疴宿疾，陈小钢指出，其中当然不只是价格机制的问题，还有司机职业道德和职业素养等问题。

张亦宁举例介绍，一台双班制的出租车在2014年年底，一天的毛收入为1000元多一点，好的会达到1200元，在专车冲击最厉害的时候即2016年年底的时候，一台双班车的毛收入平均为800多元，平均每台车一天的毛收入少了约200元以上，意味着一台车一个月少5000-6000元。虽然上个月有调价，但还没有达到受冲击之前的毛收入的水平。

在挑战面前，由于出租车行业的改革和相关机制没有及时跟上，议价拒载问题屡禁不止的同时，优秀司机外流的现象也较为突出。陈小钢透露，市交委此前进行过测算，广州司机缺员大概8000人，全市2万辆出租车本应该有近4万名出租车司机来为大家服务，但是在过去几年出现了严重缺口。

出租车行业司机的生存状况并不让人乐观。陈小钢介绍，在广州出租车司机群体中，仅有29%的出租车司机配偶有固定工作，需要抚养两个及以上子女和老人的出租车司机占65%，而且工作强度非常大，83%出租车司机每个月休息两天或者更少。

大量的司机缺口，就让经营者和出租车司机把经营的服务转让给了一些不具备资质的非编司机来从事营运，他们没有经过正规的职业训练，导致整个行业服务质量下降。“有些新司机，他们想当然认为拒载议价是正常的事，好多老司机、优秀的司机做不下去了，在一个站场上，前面的个个都在议价，到我了不想拒载，反而会被人骂，这是很不好的一种风气。”广州交通集团出租汽车有限公司市场经营部管理员程兴业如此说道，他认为，这就是出租车行业劣币驱逐良币的一种现象。

“我们接下来想通过管理和改革逐步把这种现象消灭掉。”陈小钢表示，将对“非编”等行为给予坚决打击，并通过探索新的价格制度改善行业管理。

改革

200台出租车试点 司机缴费按实际而变

继5月份调整运价之后，广州出租车行业价格调整再度迈开步伐，根据国家和广州市出租汽车行业发展指导意见中关于“利用互联网技术更好地构建企业和驾驶员运营风险共担、利益合理分配的经营模式”的要求，广州对出租车行业管理进行了重新设计，开始在全市200台出租汽车试点建立“风险共担、利益合理分配”的新型司企收入分配机制。

“我们引导企业利用互联网技术，改变过去通过‘份子钱’简单粗暴的管理方式来运营企业。”陈小钢介绍，新型分配方式，在司机和企业事先签订的合同框架范围内，对每一笔收入构成都进行清晰的分配。具体实施如何？南都记者从广州公交集团了解到，企业对司机的收费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为基本定额，另一部分则是按照运营数量由企业和司机共同协商确定的分配比例。目前，广州公交集团正测试最新的开发平台，每一笔计价都能通过计价器上传到后台，然后按照司机和企业签订的比例进行实时结算。举个例子，如果一笔乘客打车费用为50元，数据会通过计价终端上传至后台，如果企业和司机的分配比例为2：8，那么司机可实时拿到40元，10元则需要给企业，这和专车的模式类似。

不过，由于专车所有交易都是通过电子支付，可实时结清，而出租车乘客人群一般是选择现金支付，所以目前还不能完全做到实施清分，只能每个月通过兑账后，才将应缴纳数额上缴企业。新型分配方式，目的是为了改变以往相对简单的分配模式，不以“份子钱”这种固定的模式“绑架”司机。广州公交集团相关负责人表示，这样一来司机所缴纳的成本就是根据自己的收益而变，不需要承担以往那么大压力。陈小钢表示，把收入统一在一个平台上进行实时清分，将彻底改变交承包费才能取得运营的粗放管理方式。

司机刘先生则表示，对于新的分配方式表示期待，但他希望基础比例和分配比例能够保障司机的基本利益。“如果还要比以前交更多的钱，我觉得还不如不改。”刘先生表示。市人大代表曾德雄指出，分配模式的变化，深入到了出租车行业体制机制的结构性层面，相较过往可以说是大大往前推进了一步。

焦点

“份子钱”是否真正取消？

此次分配方式的改革，并非取消司机上缴公司的全部金额，而是采取“基础定额+按比例分配收入”的方式。所以，有市民表达了这样的意见：“份子钱”实际上并没有取消，司机缴纳给企业收入的实质没有变，仍需承担较高的成本。

对此，广州交通集团出租汽车有限公司市场经营部管理员程兴业表示，不能简单将两个分配方式画上等号。司机向出租车公司获得劳动工具，缴纳一定的费用是合理的。以前的风险大多在司机一方，现在是双方共担风险，企业“旱涝保收”已成过去，这是两者变化较大的地方。

同样，广州公交集团白云出租汽车公司市场经营部经理张亦宁也指出，司机给予企业的部分是可以根据收入变化的，改变了过去单一的模式，所以出租车司机的压力相对减轻，这对整个行业改革而言是利好。他认同市交委的改革目的：要改变简单粗暴的价格制度，建立相对透明化、人性化的分配机制。

省政府参事王则楚表示，新一轮改革的关键就是“分配比例”的确定。他指出，目前试行的改革，并没有取消的士特许经营权。只要企业拥有的士的特许经营权，企业就拥有协商的主导权，司机就处于弱势，难以得到公平的待遇。这个“分配比例”也应该列入物价听证目录，公开举行听证。在社会参与下，使“分配比例”向着劳动者倾斜。

运力是否会下降？

按照此前部分业内人士的说法，“份子钱”的一个作用，是调动司机工作的积极性。因此，有出租车企业管理人员对改革后出租车司机的工作积极性表达了担忧，担心会影响全城的运力。“那当然要看收入了，做得更累收入更少，交的钱又多，那真的就没工作积极性了，如果赚得更多，那干起来才有劲。”当跟南都记者谈到新型分配机制是否会改变自己的工作时间和强度，司机刘先生如此说道。

由于目前平台正在测试，尚不清楚200辆试点车辆的收入情况，暂时也没有有效数据来反映收入分配方式的变化，所以大家也无法得知其对运力的影响因素。

“新分配方式是个好东西，但司机也有偷懒的可能。”程兴业如此说道。他认为，新模式更利于多劳动的司机，在多劳多得的情况下，不少司机是愿意认真花时间干活的。“我也相信，政府部门和行业也会采取相关措施，保证城市运力不受影响。”他说。

陈小钢此前公开表示，改革要体现劳动价值。他指出，要在全行业中倡导司机就是“职业经理人”的概念，而不是纯粹将其作为雇佣劳动者看待。他认为，按照“职业经理人”的管理办法，可以使得整个出租车行业逐步走向现代企业管理制度之下的发展模式，更多体现劳动价值，更多体现风险共担、利益共享的契约精神。

能解决拒载等问题吗？

在新型分配方式下，拒载这些“顽疾”能否有效整治，这是公众最为关心的话题。“通过多劳多得等方式促进服务质量的提高，我觉得是可以的。”程兴业认为新型分配方式会对拒载等问题有所遏制，但并不会完全消除类似问题。“行业中的不同个体发展，都是良莠不齐的，况且拒载、议价等问题并不完全是由于‘份子钱’的影响，关键就是要让违法者付出巨大的成本。”

张亦宁也持相同观点：“新型分配方式会对拒载、议价问题有一定的遏制，但习惯违规的司机依旧还是会冒险违规，这就需要采取强有力的监管了。”他介绍，近来公交集团成立专门的奖金池，对优秀司机进行奖励，目的就是为了鼓励优秀司机、给违章司机给予巨大压力。

暨南大学法学院教授刘文静指出，电子支付时代，乘客可打赏服务质量高的司机。在节假日高峰，网约车实行灵活的价格机制，比如1.2倍价格，出租车是否可采取更为灵活的价格机制，从而减少议价行为。

张亦宁表示，出租车由政府指导价格，和网约车的价格体系有根本的区别，但希望能朝这个方向发展。他希望能在增值服务费上向前发展一步，通过节假日、电召网约等方式灵活调整出租车的价格体系，但是目前计价器的相关规定还是比较严。“法律制度配套还未完全跟上，只能一步步向前走。”张亦宁说。

他山之石：对“份子钱”开刀 已有城市“试水”

2015年，上海曾试水取消出租车份子钱。上海滴滴出行与传统出租车企业上海海鸥控股等共同发起成立“上海海鸥出租汽车驾驶员服务社”，以服务费取代“份子钱”或挂靠费的出租车管理模式。

2017年6月，福州公营出租车公司将传统的“定额、承包”的收费方式，改为收取“基本定额加运营公里成本”。的哥每天固定要缴纳的份子钱，便从200多元降至80元左右。不过的哥另需再缴纳营运公里成本。该部分实行的是“阶梯收费”。

01、08版采写：南都记者 蒋臻 实习生 吴夏韵 摄影：南都记者 张志韬